在歷史悠久、成立超過20年的高雄市陽明網球中心戶外球場,偶爾會看見一群女高中生揮拍兼揮汗如雨,而率領她們的三民高中女子網球隊教練林耿儀,已連續9年率隊闖入「全中運網球高女組團體賽」冠軍戰,並在2021年停辦的「福興盃」創下8連霸紀錄;三民高中歷年來培育出許多職業好手包含阮亭妃、陳佩萱、王兆宜及去年8月登上台灣網壇女單一姐寶座的葛藍喬安娜Joanna Garland,進而被媒體封為「台灣最強高中女子網球隊」。
已在三民高中執教11年的林教練為選手出身,經歷過叛逆青春與無球可打的空窗期,甚至被隊友笑稱「林一輪」,但他猶如自己最愛漫畫《灌籃高手》的角色三井壽般浪子回頭,從谷底反彈、努力發揮所長將畢生所學與經驗傳承給更多的網球選手,去年12月亦榮獲教育部國教署「杏壇芬芳獎」肯定,並接受信仰體育專訪,暢談踏入網球世界的故事與使命。
1983年3月26日出生的林耿儀,父母從已故知名作家三毛翻譯的阿根廷漫畫《娃娃看天下》中,發覺他幼時行為恰似女主角瑪法達Mafalda的弟弟,因此有了同名綽號「吉也Guille」,被同輩朋友們稱呼至今。運動細胞發達的吉也,就讀高雄信義國小時,曾被老師抓去練過籃球、手球、躲避球與田徑,但看著姐姐跟著爸爸練網球,五年級時也自告奮勇跟去打,結果全校僅有一人在打網球的他玩出興趣,6年級暑假就獲得網協補助、首次出國去印尼比賽。
畢業後加入五福國中網球隊的林耿儀,欣賞美國網壇名將阿格西Agassi的帥勁,開始學他穿耳洞;國二時更贏得14歲組全國青少年冠軍讓他自信爆棚,亦種下叛逆的種子:「當時環境不像現在有專業化訓練,自己沒啥目標,印象中只有每天去網球俱樂部跟阿伯們打球比賽,莫名其妙就成為全國冠軍,尤其賽事比台灣現況少很多,我自認可維持地不錯,加上碰到網咖興起,星期五晚上都和朋友們到網咖包檯通霄玩CS(Counter-Strike絕對武力)、世紀帝國,心思逐漸沒放在網球」。
即使後來考上高雄中學,他依舊無重拾熱情:「從我國2拿到冠軍後,只有在雙打能拿到名次,高一連續7次單打比賽都在首戰就輸了,還被學弟稱作『林一輪』,當下沒啥感覺都笑笑地回應,依我如今個性可說是天大的打擊跟傷害。高二我去麥當勞打工上大夜班,半夜兩三點回家後一躺根本爬不起來,就直接翹掉球隊晨間練習與學校課程;這樣渾渾噩噩到高三依舊沉浸在我曾拿過全國第一的自我滿足,也以為隨便都有大學念」。
<林耿儀(2排左2)加入高雄信義國小籃球隊>
大學落榜後,林耿儀晚上繼續在餐廳打工到半夜,亦接受五福國中網球隊教練的邀請,平日白天回母校擔任助教負責送球與陪練:「起初覺得不錯,能領兩份薪水最多每月賺4萬元,對一個剛滿18歲的男生而言,每個禮拜都能買潮鞋、潮牌。但所謂失去過才懂得珍惜,有天突然捫心自問『這真的是我一生所追尋的生活嗎?既然打那麼久的網球,是不是該再努力一次?』」。
林耿儀坦誠那時重讀《灌籃高手》時,再次看到三井壽跪著哭喊「安西教練,我好想打籃球…」那幕經典,腦海再次被重擊,決定每天抽一些時間到網球場對著牆壁開球,一天把一顆球打破才回家;一年後,他也如願參加獨招,挺過術科考試對抗賽而考取國體:
「發覺自己一年沒接受扎實訓練,程度算在球隊後半段,我花了極大苦心與時間去彌補那段空白,也奮力爭取到大專盃名額,卻在上田徑課跳高時,拉斷了腳趾骨,照完X光被醫生宣佈可能要休息半年,印象很深刻,隔天到防護室做治療時我就默默不甘心地滴下眼淚,後來那年SARS疫情爆發,大專盃直接取消」。
大二則在比「東方錶盃」時,不經意地被裁判椅割傷手腕,還是多位觀眾紛紛指向林耿儀才讓他驚覺地下怎麼一攤血,緊急被送到長庚醫院縫了5針,但經過休養還好趕上了人生首屆的大專盃:
「所以大三時,我在大專盃前就特別小心,不想再受傷。過往打東方錶盃我的最佳成績只到8強,那年我在4強戰激戰三盤打了記憶猶新的3個小時又13分鐘後勝出,休息半個小時接著贏下冠軍賽順利封王,就這樣搶下土耳其世大運資格,那段當選正式國家隊的旅程,讓我真正感受到國手的榮耀感,對我自信心提升與對未來的規劃,皆造成衝擊」。
國體畢業後,林耿儀對自己國高中的叛逆行徑感到心虛,原本想去台南學校進行實習,卻被正興國中郭哲軒老師鼓勵:「畢竟你是出身高雄的選手,為何不回來高雄幫忙?」,有了這句話才放下心中大石,首先到高雄新莊高中負責籌組首屆的男子網球隊,後來服完兵役又到正興擔任體育代理教師幫忙兩年,在那真正接觸與深入學習如何帶隊與做團隊訓練,並結識新一輩教練如現今風行網球的阮慧貞、譚立威等人。
2010年,林耿儀有了在正興執教的磨練與養分,甄選順利考取到高雄市專任教練,隔年被分發到三民高中:「剛到三民的前四年,我花了很多心力專注在競技選手訓練,也對大部分學員感到不好意思,那時的我較衝動,會特別關注一兩位想要拚職業選手的隊員,甚至最長達10週不在台灣,帶著她們到世界各地參賽,還會用iPad給她們看《灌籃高手》,其他人留在台灣雖然有助教帶,但我仍自責沒盡到妥善照顧的責任」。
網球教練帶選手出國比賽算近年才逐漸頻繁,11年前只有少數幾間學校進行,當時甚至只有高雄三民高中僅有一個教練還會這樣做。除外,林教練也認為當時年少氣盛、脾氣不好,還沒掌握到女選手較細膩的心思:「曾有位學員摔了球拍後,在氣頭上的我回她『既然妳要摔那我就幫妳摔斷』,事後還是賠了她一把新球拍,後來覺得很後悔」。
2015年,林文展出任三民校長,他平常有打網球、非常支持球隊,更協助林耿儀拜訪多位立委,爭取到新一面的紅土球場,讓選手訓練走向精緻化,除了直接提升賽事成績後能向教育局申請補助經費,隊員人數更從6位成長到最多15位,助理教練之前也擴增到4位。而現任校長劉人誠則是給予林教練及團隊選手許多發揮空間與支持,劉校長總在討論時提醒林耿儀要以選手為優先,並時常跟學生分享生涯規劃,令其具備多樣化的升學選擇,更整合校方行政團隊,針對課業協助時常在外參賽的選手:「陸續有人進來幫忙之後,我才有更多時間、精力與眼界觀察球場外的細節;目前我們在校選手有12位,大學端的職業選手1位,並建立起國中、國小基層體系,三民高中女網隊朝著能提供完善訓練的基地邁進,更希望能將能量拓展到全高雄甚至全台灣,協助各地網球選手」。
目前三民高中女子網球隊的訓練菜單為:
●每星期一至五早上8點半至11點,競技型選手(目標為出國打職業賽或要去美國就讀大學)練習專項技術與「武器」培養,如還有選手想再額外調整加強,林教練則會繼續幫她們調整至中午左右。
●每星期一、二、四、五下午,早上沒訓練的隊員1點半先開始做基礎技術訓練,等到競技選手2點半加入後再分組練習,林耿儀負責競技組,現任助理教練鄭光佑則訓練專注於國內賽事的選手並給予動作上的調整加強,下午整體內容偏戰術層面,通常會在6點結束後再進行體能訓練。
●每星期三下午,固定的放鬆時段,暫時讓隊員們脫離網球場,玩羽毛球、撞球或棒壘球等,或進教室開會溝通,讓隊員與教練們暢談近日在生活或感情遇到的問題;之後練一個小時的網球維持手感。
●六、日上午,如碰到重要比賽期間周末會利用半天的時間加強訓練。
問起三民女網能持續培育出多位好手的原因,林教練指出:「我堅持選手的球風自由與充滿想像力,更注重均衡發展,不只強化每位學生的優勢,還持續補強弱項,使其無論參加單打、雙打賽事都能勝任。我相信『人品好球技也會自然提升』,我常以自身做為案例,當年或許就是品性不好才摔得那麼重,所以希望培養她們有禮貌、懂得待人處事及同理心、心理素質強大與有自信勝任每種角色的全面性」。
三民女網隊也拋棄填鴨式教育與權威文化,教練與選手都能平等地溝通與良性互動,林教練更希望選手們勇於發表自己想法:「網球選手應有主見與個性,務必清楚自己目標然後去執行」。至於多年來領軍三民女網最有印象的一場賽事,林耿儀回答他曾連續三屆帶隊前往世界中學運動會,但2015年杜哈卡達、2017年的巴西皆在8強輸給德國後以第5名作收,沒想到2019年義大利世中運又在8強遭遇她們,這次終於甜蜜復仇,直到冠軍賽鏖戰五個點才輸給擁有3位職業排名選手的土耳其,斬獲團體第二名。
由於和隊員們培養出革命情感,每次林耿儀生日也會有特殊慶生儀式,最特別的是有次在全中運前,突然聽見主力選手大叫一聲、假裝受傷抱著腳踝在地上哭,著實嚇到滿腦子都規劃重要賽事的林教練,突然眾人拿著裝滿麵粉的水桶一湧而上,給他一個難忘的生日體驗,加上每位選手都剪掉自己的球拍網子,再用浪紙板填上並寫滿生日祝福:「我是把球拍當作第二生命的人,那天一次就收到了8支,讓我非常感動」。
近期,女兒出生不到兩年的林耿儀在心態上也有所轉變,以前休閒時光喜歡收集昂貴的潮流公仔、各類型音樂CD與打電玩遊戲,現在都拿來陪小朋友與家庭:「過往我以一位嚴厲大哥哥的角色,陪伴選手到考取大學就完成階段性任務,現在更像一位雞婆的父親,深思熟慮地對她們未來與人生規劃提出建議」。
因此他期許有興趣讓小孩練網球的家長,無論如何要讓小朋友訓練時保持樂趣,別過早壓抑他們,並能把目標設高與放下得失心:「如我們把期待設100分,通常最高就是100或95,很少可達到110,但把終點設成150,還是有機會做到110甚至120,所以我會建議有天分的選手,如不想走一般傳統的升學管道,國中時期就要開始規劃目標,並要學習將目標設定高一些,選手及家長相信專業的教練並保持良好的溝通管道,避免常受旁人影響而三心二意誤孩子的時間」。
「網球選手們則要『莫忘初衷』,雖然聽起來很中二,但我從來沒有忘記我回高雄想傳承一生所學的使命感,計畫今年就讀高師大體育系碩士班,希望學習數據管理與領導統御,繼續追求網球教學的新知並充實自我涵養」。林耿儀強調,當選手遇到心情怠惰或任何瓶頸時,不妨回想當初為何接觸網球,更不要自覺永遠沒有機會,而是機會真正來臨時要有能力掌握,這樣的能力就需靠日經月累的鍛鍊。
今年全中運,高雄三民高中除了要繼續挑戰連續10年打進高女組團體賽冠軍賽,林耿儀更期盼重現105年全中運的團體冠軍、女單與女雙的「三金」制霸,當林教練侃侃而談上述的戰績與實踐回饋基層的軌跡時,彷彿《灌籃高手》赤木剛憲常掛在口中的:「我們的目標是稱霸全國」那句話,一次又一次不斷地響起。
<信仰開mic>
<照片提供>
林耿儀教練